秋静夕

【老炮儿】 巷口夕阳斜 （2）

2. 

话匣子是常来聚义厅的，在谭小飞回来之前，这里两个孩子叫着她姨呢，总不能不管。不过今天，她不是自己来的。这事没通知晓波那孩子，她自作主张地叫了闷三儿和灯罩儿。所以当俩孩子看到三个长辈都聚在聚义厅门口的时候，心里都有点打鼓。晓波是怕闷三儿叔那爆脾气直接跟小飞打起来，他不知道这一仗早就打完了。谭小飞在一边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，猜测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进去之前就跟他们有过接触。

虽说是在聚义厅里小聚，奈何两个小子都不会做饭，只能在对街小饭馆点了菜叫给送来。话匣子提了兜卤煮，闷三儿带了几瓶小二，说喝不惯晓波那些洋玩意。桌椅碗筷摆好，众人入席。谭小飞背门而坐，晓波在他旁边，话匣子和闷三儿在对面，灯罩儿和弹球儿各两边。

一开席，话匣子就举杯说祝小飞平安回来。大家举杯，小飞道谢。晓波一边喝酒一边瞄着旁边人，活像是要把这小酒盅从人嘴边抢下来。话匣子跟大家扯着家常，晓波知道旁边那位一向是个没话的主儿，生怕冷了气氛，或让闷三儿叔看不过去眼，极力应和着。

酒过三巡，眼见着大家情绪都还不错，闷三儿很自然地看向小飞问：“小飞呀，过去都翻篇儿了，今后什么打算呀？”

谭小飞的情况，闷三儿他们知道的比晓波多。本来进去前就给他们透过风，这些年话匣子也常常打听着。遇到太久没信儿的时候，也去看过两三回。这些没人告诉过晓波，所以他也不知道闷三儿这话很单纯。毕竟谭小飞是有点小本钱，有点小本事的，就是有案底。找工作估计会比较费劲，但自己谋个营生还是可以的。闷三儿无非是想问问打算鼓捣点什么，看看有没有什么他们能帮衬的。

这边没等正主儿回话，张晓波就急急地插进来：“先在我这儿，慢慢打算呗。店里正缺人呢，他长这么帅，放吧台后面帮我招招生意。”

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着急就干脆没过脑子，说完他觉得自己每句话都说错了。一桌子人瞅着他都愣了一下，表情丰富。还是弹球儿绷不住先乐了：“波哥，你真觉得咱店里缺人么？那你怎么前阵子还撺掇我出去学手艺呀？”

话匣子在对面一脸的恨铁不成钢，看得晓波一紧张。他这话一答，闷三儿倒不知道怎么再接了。总不能直说人家用不着你养吧？还是灯罩儿圆了个场，问小飞自己的意思。

谭小飞看着刚刚仗义了一把就一脸茫然的晓波，心说自己还真是不能走了。这人豪迈到捡个人就敢在家里养着，连底细都不问清楚，这习惯可不能养成。于是他憋着笑答道：“能先在店里帮帮忙挺好的，别让我杵在店门口招人就行。”

张晓波都不知道他谭小飞还会说笑话，但怎么感觉，他霞姨听完这话，脸上的着急和无奈更深了一层？

 

 

虽然今晚酒吧不用开张，话匣子也趁大家都没醉就提溜着闷三儿和灯罩儿走了，让小飞好好休息。临走前还嘱咐，震颤吧就在一拐角的地方，没事儿常来。弹球儿还想在这混会儿，正逗鸟呢，就看张晓波一脸正经地蹭过来。估摸着又要唠叨学手艺的事，赶紧脚底抹油。这半大小子没人管惯了，有个认死理儿的人对自己的事儿这么上心，他还真有点受不了。

这边俩人正收拾碗筷呢，另一边路上的三个人犯起了嘀咕。话匣子问：“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小飞的情况多跟晓波说说？”

“可不是嘛！当初不跟他说太多，一个是小飞不让，一个是提起这茬怕他难过。现在可倒好，人回来了，他还糊涂着呢。”

“但现在人都回来了，还怎么说？小飞这孩子到底什么意思咱们也拿不准，这么一提，倒好像让晓波防着人家似的。”

“要我说呀，咱直接问得了。”

“刚才倒是直接问了，被抢答了。”

“哎呀，别这么娘们儿唧唧的，就看当年那架势，小飞好歹不至于害晓波。”

“行吧，我到了，散了吧。”

“各回各家咯。”

这么说着，人就都往胡同深处走去。整个后海的灯红酒绿来给这条胡同做背景，旧街巷也仿佛在这角落里度过了又一个不眠夜。

 

 

现在什刹海的冰面上是见不到一群军装绿聚在一起茬架拍婆子了，夜后海的热闹却比三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。酒吧一条街被蓬勃的好奇心与喧嚣的荷尔蒙蒸腾得似真似幻。Club里劲歌热舞，慢摇吧中浅吟低唱，小酒馆前觥筹交错。无论是扎啤还是鸡尾酒，是沉醉在光影里的驻唱帅哥，还是腆着啤酒肚推杯换盏的中年大叔，后海这条巷子里都接纳着，欢迎着。这一夜他们在这里游荡、迷醉或释放，下一个清晨，后海还是会在清爽凌冽的风中，在早餐摊上煎饼果子的热气中，在大爷大妈一口京片子的问安中，重启，醒来。

此刻，站在小厨房门口，谭小飞看着眼前正在洗碗那人的背影，想起以前醉生梦死的岁月，恍如隔世。

以前他并不经常泡吧，这个点儿多半是在飙车。即便是泡吧，也不大来后海这边，兄弟们去三里屯多一些。那里的音乐更劲爆，扭动更疯狂，酒水更斑斓。跟那里的恣肆相比，后海的大半条街都算得上是轻歌曼舞了。

现在回忆起来，就像是跌落深海，隔绝了一切声响，只剩光斑摇曳。下沉，下沉，天空好像就在眼前，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。

他很害怕，快点有谁来将他拉出回忆的深渊。

所有的感官都回归了，灯红酒绿都退散了，只剩下眼前这个背影，他向前一步就可以抱在怀中。心里突然很踏实。

 

 

张晓波洗完碗，收拾好流理台，一回头就看见那人紧盯着自己。他抬手摸摸鼻子，开始解释：“闷三儿叔他们都是关心你，不是赶你走的意思。你放心，他们不会为难你的，其实他们人都挺好的，时间久了就知道了。”

得，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。

“我这晚上都没什么能玩的，平常这时候正看店呢。要不咱们去后海边儿溜溜？”

“你真想让我在酒吧里帮忙么？”

又抬手摸鼻子，这什么习惯？

“聚义厅倒是不大，但整个什刹海沿岸，土成这样的酒吧也算独一份儿了。所以好这口儿的老顾客和看热闹的新人都有，每天晚上倒也热闹。现在就一个调酒师，一个驻唱乐队，弹球儿打打杂儿。闷三儿叔手下的小兄弟时不常来这边溜溜，省得有人闹事。”

“那你干嘛？”

“什么都干吧，学了点调酒，调酒师要是有事就我上，乐队缺主唱我就唱歌，缺吉他手我就弹吉他。偶尔打打杂儿，也放弹球儿出去玩玩。”

“那我干嘛？”

“要不你真杵门口？肯定比酒吧街上那些递菜单说请喝酒的招人多了。”

谭小飞看着眉开眼笑的张晓波，突然就想到了以前他的那些跑车，特别是那辆火红的恩佐法拉利。他喜欢车，尤其是跑车。流畅的线条下蕴藏着极致的速度与激情。手握着方向盘，你会感觉再危险的速度都是安全的，整个世界都在向你展开，而你将他们统统抛在脑后。他突然就想让这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张晓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。

张晓波见他又不说话了，赶紧打哈哈，“开玩笑啦。本来就没想给你派什么活儿，是你自己问的。你先在我这儿休养生息，什么时候想重出江湖了，言语一声就行。”

得，又误会了。

“你这酒吧都安排得挺好，我再想想吧。”

“好。累不累？咱今天早点休息。我也是难得能早睡一天。明天带你去看看张学军。”

“嗯。”

---TBC?---

第二章都写完了，一天还没过完，被自己的节奏打败了……

小飞内心戏有点多，主要是因为我笨……

其实后海酒吧一条街跟鸦儿胡同分别在后海的两岸。

如果大家觉得文风不稳定，请指出，因为我还在尝试。

谢谢观赏，请多多指教。